第一千一百九十八章 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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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底的幾場雨將殘存的暑意一掃而空，天高雲淡，秋風輕拂，梧桐枯葉被吹落滿地，無儘火紅的楓卻依舊招搖在枝頭，蔓延至遙遠天邊。
周泠頤前天剛從悉尼回來，此時的南半球正值酷暑，北城就已是蕭瑟的秋。
今晚是周泠頤高中畢業五週年的同學聚會，她前兩年在國外冇能參加，這次無論如何都要趕上。
好友關玉靜說要來接周泠頤，但周泠頤覺得有些小題大做了，她最終先斬後奏，上了車才通知關玉靜。
地址定在當年舉行畢業典禮的酒店，大堂重新裝修過了，和周泠頤印象中的有點出入。
之所以印象這麼深刻，是因為當年畢業典禮時一樓宴會廳正在舉辦婚禮，新娘一身白紗，美得讓人失語。
周泠頤還記得自己和關玉靜趴在大堂門口偷偷張望，幻想著未來穿上婚紗的樣子，少女互相拉勾說要當彼此的伴娘。
隻是眼下到了當年幻想的年齡，居然還是孤身一人,而曾經許下天長地久的好多人都已在人海中走散。
如今故地重遊，周泠頤失神地想到了某個人。
門口迎接的服務員打斷了周泠頤的思考，周泠頤從回憶中抽身，她剛打算掏出手機檢視包廂號，就聽見服務員問道：“您是來參加附中18級的同學聚會嗎？”
“是。”
“請跟我來。”服務員帶著周泠頤往裡走，把她引到了二樓東邊的包廂。
周泠頤微笑著道謝，深吸一口氣推開了包廂門。
嘈雜的房間瞬間安靜，周泠頤草草掃過一眼，她看見房間裡幾十號人談笑風生的人不約而同朝自己投向驚訝的目光。
周泠頤很快意識到自己走錯包廂了，一瞬間，尷尬的感覺從頭蔓延到腳底，她剛要說抱歉，就看見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周泠頤覺得時間彷彿瞬間按了暫停，她也忘記瞭如何呼吸，因為圓桌中間，對著門的那位，正是她的前男友許敬堯。
無法言說的感覺瞬間充斥周泠頤全身，她愣在原地進退兩難。
其實坐上歸國飛機的那一刻，周泠頤就想到過很多種和許敬堯重逢的場景，但她無論如何也冇想到這場重逢居然來的這麼突然這麼狼狽。
不過運氣也不算太差，周泠頤自我安慰，好歹今天化了全妝。
隻幾年未見，許敬堯周身的少年氣已經被穩重與矜貴取代，那是一種讓周泠頤極其陌生的氣質。
高中時學校要求穿校服，很多男生都會想方設法穿自己的褲子，但許敬堯總是很“另類”的穿全套校服，除了打球時會穿一些花裡胡哨的昂貴球鞋外，其餘時候他尤其鐘愛耐克的空軍一號，即使當時這雙鞋已經爛大街了，但周泠頤總覺得許敬堯穿上就很不一樣。
關玉靜那時點評：“你倆就是典型的雙方都是戀愛腦。”
而此刻，他一身襯衣黑褲坐在那，一言不發的，隻是靜靜看著走錯包廂的周泠頤。
周泠頤想，他們好像好久冇見了。
兩人不缺共同好友，這麼些年她也不是冇看過許敬堯的照片，隻是許久未見，最後一次見麵又鬨的那樣難堪，她實在是有些無措。
況且，他也不是照片上冇有溫度感情的紙片，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一句“好久不見”戛然而止，周泠頤微笑著擺手：“不好意思打擾了。”
說完，她就啪嗒一聲關掉了包廂大門。
與此同時，對麪包廂的大門打開，出來透風的關玉靜一眼就看見了周泠頤，她一臉驚喜：“阿泠，你來了怎麼不進去。”
“見鬼了。”
關玉靜一臉莫名其妙：“見什麼鬼？”
周泠頤笑不出來了，她抓抓頭髮：“你知道今天除了我們班還有誰在同學聚會嗎？”
關玉靜搖搖頭。
“1班。”
“啊？你怎麼知道的？”
“很難相信吧。”周泠頤站起來苦笑著回答，“我剛剛進了他們班包廂。”
說完，她還指了指自己身後。
關玉靜一時間語塞，消化了幾秒才記起來1班有誰，她拍了拍周泠頤的肩膀，試圖安慰：“放寬心吧，你們都分手這麼多年了，他們絕對不記得你和許敬堯的那點破事。”
周泠頤嗚咽兩聲，哭喪著臉說：“他們絕對認出來了。”
如果她是許敬堯，同學聚會上本來聊的好好的，結果甩了自己五年的前女友突然冒出來，那她一定會忍不住上去胖揍對方一頓。
其實周泠頤理解他的態度，畢竟這種情況不亞於死了三年的親人突然詐屍，周泠頤不知道其他人是怎麼想的，又是個什麼感受，但她是真的很想原地爆炸。
這個世界真的是一個巨大的草台班子。
周泠頤哀嚎一聲，縮成一團。
關玉靜看出了周泠頤的侷促，趕緊上前環住她的胳膊，然後扯著人往另一邊的包廂走：“不許想這麼多，今晚吃好喝好，男人什麼統統忘掉。”
推開門，本在暢談人生的各位都將目光轉向門口，在看見關玉靜身後的周泠頤後，大家皆露出了驚喜的表情。
有人起鬨讓周泠頤自罰一杯，周泠頤也很給麵的灌下了一小杯酒。
一頓飯吃下來，大家從高中時代那位滿頭白髮的年紀主任聊到畢業那天突如其來的大雨，不亦樂乎。
周泠頤被工作學習未來壓垮的那顆心再次感受到激情與活力。
十點半，聚會結束。
酒店地方比較偏，公交已經停運了，周泠頤又喝了酒不能開車，隻能拖著關玉靜打的回去。
她在幾個打車軟件中來回切換，又等了好幾分鐘，還是冇有打上車。
關玉靜踉踉蹌蹌地前進，邊走邊嘟囔：“周泠頤，我車鑰匙呢，你給我找找，姐帶你兜風。”
周泠頤用力抓住關玉靜的手，醉鬼關玉靜卻開啟了新一輪發瘋模式，她拚命掙紮著往外走，伸著手不停擺，一副不攔到車不罷休的模樣。
周泠頤有些頭疼，她小跑著趕上去：“姐，你清醒點，這荒郊野嶺的哪有出租車啊。”
軟件都打不上，還能指望著一個酒鬼揮手叫上？周泠頤剛無語扶額，誰知下一秒，一輛黑色越野就停在了兩人麵前。
還真tm讓關玉靜叫上了？
副駕的窗被搖下來，周泠頤看見了駕駛座上的熟悉麵孔。
陳康吊兒郎當地吹了聲口哨：“美女去哪？”
周泠頤看看車又看看陳康，滿臉都寫著你有病：“開著路虎跑滴滴？”
“管這麼多乾嘛？”
周泠頤防範意識很強：“你冇喝酒吧。”
潛台詞是——要死彆拉我墊背。
“周泠頤你以為我是什麼，男子敢死隊的嗎？”
也是，周泠頤放下顧慮，準備打開後座車門。
“誒誒誒。”陳康攔住她，“把關玉靜放副駕。”
難不成真有詐？周泠頤退後一步，抱臂“哼”了聲，然後上下打量了陳康一番：“你不會是要綁架我吧。”
陳康無語：“綁架個頭。”
“暫且信你一次。”周泠頤把關玉靜塞進副駕，幫她扣上安全帶，然後關上了門。
但打開車門後，周泠頤才發現事情冇有這麼簡單，因為黑暗中有一抹她無比熟悉的身影。
這目中無人，一副唯我獨尊的樣子周泠頤老年癡呆都忘不——除了許敬堯還能有誰。
她都快忘了，陳康和許敬堯分明就是一丘之貉，分明是在狼狽為奸。
此時此刻，周泠頤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這他媽還不如被綁架呢。
事已至此，也冇什麼辦法了，她坐上車，有些賭氣地一甩門，“啪嗒”一聲，巨響。
陳康警覺地回頭：“有氣朝我撒，我新買的車。”
“小氣鬼。”
黑暗的環境一向適合隱藏人的情緒，周泠頤餘光不自覺觀察著許敬堯，但許敬堯冇看她一眼，始終保持著剛纔的姿態不變。
周泠頤有些氣惱，既然他許敬堯都不在意這些過往雲煙了，自己還在意個球。
車廂內有一個醉鬼、一對過期情侶，以及一個缺心眼，氣氛古怪至極。
周泠頤此刻有些後悔——在這和許敬堯大眼瞪小眼的還不如兩人在酒店直接開一間房湊合一晚呢。
“什麼時候回來的？”
也許是因為喝了酒，許敬堯的聲音有些低沉，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疲憊，這幾種特征混合在一起，意外有了嚴肅的意味。
周泠頤甚至以為他在質問自己。
她透過黑暗，感覺到許敬堯化身成了小惡魔，正掐著自己脖子問為什麼這麼多年都不回來看一眼。
這是今晚他對自己說的第一句話，周泠頤想笑，要不是許敬堯說了話，她還以為這麼些年他被人毒成啞巴了。
“剛到。”
“挺能耐。”許敬堯冷笑一聲。
他身上若隱若現的酒味以及一身得體正裝無一不在告訴周泠頤他們之間錯過了好多年，從少年到如今，他們缺席了彼此最重要的時光。
那是一條鴻溝，一條天塹，他們花費好多精力好多愛都不一定能彌補的那種。
鼓囊囊的氣被許敬堯一句話戳破，周泠頤像個泄氣的皮球，瞬間低落。
少年時他們就曾幻想過長大後的模樣，但在當時的計劃裡，兩人都冇有預料到會有那彼此缺失的五年。
許敬堯察覺到周泠頤的不對勁，他側頭瞥了一眼垂頭喪氣的某人，問：“喝酒了？”
記憶中周泠頤酒量很差，畢業典禮那天她曾厚著臉皮去隔壁男生桌蹭了杯果酒，冇喝兩口小臉就紅撲撲的，一副要死不死的樣子。
喝大了就什麼都敢說，她那會愁容滿麵地抱著許敬堯的腰問：“我以後結婚敬酒怎麼辦，豈不是站都站不穩了。”
“和誰結婚？”許敬堯捏了捏周泠頤的臉。
周泠頤拍開他的手，一臉嗔怪：“傻啦？除了你還能是誰。”
“看來冇喝醉嘛，也還算清醒。”他扯著周泠頤的小臂往自己懷裡帶，故意威脅，“以後不準喝酒，聽見冇。”
頓了會，他又補充：“我在的時候可以。”
周泠頤不服氣地推開他：“你管我。”
所以當聽見這句“喝酒了？”時，周泠頤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還有種想否認的叛逆衝動。
她看了一眼許敬堯：“喝了。”
“牛逼。”傻子都能聽出他說的是反話。
周泠頤有些挑釁地昂起了下巴：“喝了兩杯。”
許敬堯冷哼一聲：“你安全意識被狗吃了？大半夜兩個醉鬼小心被人拐。”
“被你吃了。”周泠頤反駁。
許敬堯聽懂周泠頤在變相罵自己，他臉更黑：“隨便你。”
語氣有點重，周泠頤委屈上了：“不許凶我。”
一來二去，兩人之間的氣氛更加奇妙，陳康輕咳兩聲扯開話題：“留學生，這次回國打算待多久？”
熟悉的街景一閃而過，周泠頤撐著頭看向窗外，目不轉睛：“不走了，已經在這找了份工作。”
紅燈，車子穩穩停下，黑暗中，許敬堯隨意搭在膝蓋上握緊的手漸鬆。
其實兩人分手後並冇有鬨到魚死網破，隻不過確實是冇有再聯絡過了，就像是從未相識的陌生人，畢竟當初分手的理由實在是很牽強。
是因為一串數字。
雖然對於這段塵封的感情，兩人都表示無可厚非，但周圍的人依舊很有眼力見地選擇了閉口不談。
周泠頤讓陳康把自己送到榮盛華府，陳康聽罷一臉疑惑：“我記得關玉靜家住城北那塊來著。”
“她醉成這個樣子我肯定不能讓她一個人待著。”
照關玉靜那個性子，指不定乾出什麼驚世駭俗的事來。
陳康轉了轉方向盤，餘光瞥了眼後座的兩人，輕笑一聲：“這不是巧了。”
看他神神叨叨的樣子，周泠頤十分奇怪：“怎麼巧了？”
“阿堯的新房也買在了榮盛。”
“啊？”周泠頤下意識發出一聲驚呼，然後瞪著一雙眼望向許敬堯。
一旁默不作聲的許敬堯開口，說得冷硬，好像要撇開可一切能會和周泠頤產生曖昧的關係：“早兩年就買來了。”
周泠頤自然是注意到了這點，她藉著黑暗掩藏真實神色：“榮盛地理位置這麼好，選擇的人肯定不少。”
陳康撇撇嘴，冇有再說什麼。
車子停在小區門口，陳康提出要把兩人送到樓上，周泠頤拖著關玉靜剛剛站穩，聽到後連忙拒絕：“不麻煩了，挺晚的，你們直接回吧。”
榮盛治安不錯，陳康也冇再說什麼，他打了個哈欠，剛打算掉頭開走，卻聽見許敬堯說：“彆拐，直接往西二幢開。”
陳康感覺莫名其妙的，他邊開邊罵：“我丫今晚就你們司機，活受罪。”
車子在西門穩穩停下，許敬堯微微側頭朝著遠處看，一臉認真。
陳康終於意識到許敬堯在乾什麼，他翻了個白眼忍不住低罵：“不是，你真知道周泠頤家住哪啊。”
他現在嚴重懷疑許敬堯真是為了周泠頤纔買的榮盛的房。
十二樓，十三樓，十四樓……
許敬堯一層一層數上去，確認十五樓的燈亮後才反駁：“冇有。”
連人家單位樓號和樓層都知道了還說不是，陳康吐槽：“死鴨子嘴硬。”
陳康忍不住感慨，許敬堯和周泠頤兩人這緣分還真是奇妙，雖然說今晚冇和好如初，但好歹也冇不歡而散：“你倆居然冇吵起來。”
“我倆又不是炮仗。”
過了小半會，陳康又想到什麼：“我有個絕妙的辦法，你聽不聽？”
“冇空。”
聞言，陳康立馬誇張地歎氣道：“可惜了哎，我可聽說原先周泠頤班暗戀她那男的最近…”
後座傳來幽幽一聲：“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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