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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九九 作品

81.臨晉奏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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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深道:“陛下因何在此?”

皇帝道:“朕率精兵討伐無道,豪強紛投,郡縣望風而至,朕欲奮兵威,除奸佞之徒,拒偽帝之兵鋒,以安關中百姓之心。”

“陛下此舉乃舍其本而逐其末,置江山社稷於危殆之中。此處非不可以戰,卻非陛下之戰場,此地乃將軍用武之地,以一上將居此足矣,陛下欲為一將軍耶?”

“依子淵之意,朕之戰場在何處?”

“陛下之戰場在於長安,在乎赤眉與更始之間矣,請為陛下言之!”

接下來史書中又記載了君臣之間的大段談話,全是之乎者也,並不是古人說話都這麼文縐縐,而是史書記事曆來如此。由於紙張投入實用比較晚,此時還是以竹簡記事為主。記載工具的落後導致古文敘事精煉無比,冇法子,寫起來太費勁,要是都像現在的網文那樣灌水,倆人能聊進去幾百車竹簡。

大概的畫風是這樣的:

“史官,準備一下記錄,朕和丞相要說幾句話。”

“陛下準備聊幾車?”

“先聊幾百車的,不夠再說!”

“請陛下稍待,臣先命人拉八百車簡來。”

曆史中的古人說話抑揚頓挫,節奏感十足,經常有四六駢句之類,讀起來琅琅上口,可能大部分是後來進行過藝術加工的,或者是早就有所準備。說不定隆中對都是諸葛亮提前寫好背了倆月,等劉備一來就口若懸河,說起來頭頭是道,看起來好像多麼多麼牛B。

鄭深雖然深入思考過當前的局勢,但確實對這場奏對冇有充分的準備,他們兩個人的對話多是大白話,基本都是“這樣不行”“你說咋辦”“就這麼辦”之類。

鄭深的意思大概是,陛下您是赤眉軍推舉出來的皇帝,您的命運和赤眉軍是一體的,即使是您自己的部隊羽林軍,其主體也是赤眉子弟,他們的心都是赤的。即便您不喜歡,赤眉軍的一切您都要接受,赤眉軍的失敗也就是您的失敗。

即便您在這裡打了勝仗,但長安若是不能拿下,赤眉軍便在關中立不住腳,還得繼續流浪,您便成了無源之水、無本之木,您現在擁有的地盤和勢力立刻就不屬於您了。

長安是天下最重要的地方,是公認的大漢最高領導人居住之地,國家的命令從那裡發出,全天下的眼睛都盯著那兒,這座城市在大漢人民心目中的地位無可替代,占據長安具有非同尋常的政治意義。

陛下,咱們要去長安,攻占那兒,那兒纔是中心戰場。

小皇帝笑了,長安我肯定會去,隻是冇有那麼著急吧?依我的估計,樊崇他們一定會攻占長安,我把這邊兒的仗打完,收拾了小鄧鄧就去。

他之所以這麼篤定,因為曆史書上都寫得明明白白的,用不著他劉盆子駕臨,不久後樊崇就會攻入長安。隻是劉盆子冇辦法把這事兒和鄭深說就是了。

鄭深表情嚴肅起來了,說陛下那您更要早去,趕在赤眉軍攻占長安之前去,否則您的霸業就危險了。

聽到這劉盆子有點懵逼,老鄭這是什麼意思?

鄭深的意思就是,陛下您這一個多月做了很多事,做得非常好,也積攢了一定的名聲,百姓都看著您,您若是一直保持這樣的仁君形象,天下的百姓會像水流大海一樣來投奔您。可是赤眉軍都是什麼人?這點您比我更清楚,他們攻入長安會做出什麼事來?

我說過您和赤眉軍是一體的,赤眉軍的暴虐也將是您的暴虐。從前他們還冇有立您為帝,做下那些殘暴之事與您關係不大,您也可以此向天下人推托,可是現在您是他們的皇帝,即便他們不遵從您的命令,天下人也會將他們的所作所為,包括所有的罪過都歸咎於您。

說到這兒劉盆子的臉色有點變了,再黑的臉也掩蓋不住那一絲蒼白,鄭深說得對呀!這個鍋我TMD不背也得背呀!

看皇帝聽進去了,這時候鄭深又開始寬慰了。

陛下您不必過於擔心,現在我們有機會,雖然您的實力比樊崇等人差距很大,但是您有您的優勢,您是皇帝,大義在您這一邊,您也有了一定的軍事實力,而且羽林軍是各營的子弟,更容易獲得各營的支援,這一點也很有利,隻要充分利用這幾點,依靠您的聰明才智,咱們有機會慢慢分化赤眉軍,儘最大可能掌控這支軍隊,成為實際上的皇帝。

這件事難度很大,短期內不太可能辦到,咱們可以把第一步目標定在維護長安穩定,不發生大的惡性政治事件,然後爭取民眾支援,一步步增強自己的力量。等到穩定長安,在關中站住了腳,便可以號令天下,與關東的劉秀掰一掰手腕了。

劉盆子是個知道未來的人,他清楚地記得赤眉軍進入長安之後殘暴無比,見東西就搶,就連來投誠的豪強送來的貢品都搶得一乾二淨,以致民心儘失,冇人敢來依附,把大好局麵全部葬送,隻呆了幾個月就灰溜溜地放棄長安。後來又在隗囂那兒碰壁回到長安,但還是呆不住,最後放火毀了這座古都,全體東歸,被劉秀堵住一網打儘。

劉盆子本來就想先把鄧禹收拾了,再回頭去長安收拾殘局,一聽鄭深的話,立刻就有點著急,印象中再有兩個月長安城就要告破,自己無論無何要趕緊過去摻合一下了。

當然兩人又探討了許多問題,關於關東,關於洛陽,隻是長安的問題是重中之重,其他都不贅述了。

從這一番奏對來看,鄭深還是比較有眼光的,政治水平很高,能夠抓住大局重點,把小皇帝有點跑偏的腿拉回到大道上來。而且他說得毫無保留,是實心實意為皇帝謀劃,看來這次鄭深是押上了身家,把賭注全部下到了小皇帝身上。

“無染呢?無染現在在哪兒?”小皇帝問起了鄭白。

鄭深一笑,“陛下不必擔心,吾料吾兒幾日內必到。”

這老傢夥又開始裝B了,忘了自己剛剛看錯了人,好冇麵子的吃了把回頭草。

但劉盆子對他這個回頭草是極其歡迎的,畢竟鄭深是真有兩把刷子的能人,這身本事也是他敢於回頭的本錢,今天的一番奏對已經讓他把剛丟的麵子找回了大半。

兩個人屏除了旁人,在屋內嘀嘀咕咕直到半夜,班登在外麵守得哈欠連天,純潔的孩紙心裡反覆迴盪著牛得草的話:“陛下喜歡老的。”看來這是真的了。

果然,這個老的好不容易走了,第二天,皇帝又把那個老田況給召了來,兩個人又是一番嘀咕。

田況道:“陛下的眼光真是精準,早早就預料到此處會發生‘三漢會戰’,臣對陛下佩服得五體投地。”

他確實服氣,皇帝對局勢的判斷驚人的準確。早早預料到鄧禹會西渡黃河,與更始軍會戰於左馮翊,提前趕來趟這趟渾水。田況就納了悶了,小皇帝隻有十五歲,為什麼會有這麼精準狠辣的眼光?

隻能說是人中龍鳳,天賦異稟。

隻有劉盆子自己知道這不過是曆史的BUG,穿越使他成為這個時代最偉大的預言家。他要充分利用這個優勢好好玩一把爭霸天下的遊戲。

皇帝道:“朕明日迴鑾,今天是特與卿道彆的。”

田況立刻明白了皇帝陛下的意思,斬釘截鐵地道:“陛下,若委任臣況以兵事,臣必破二偽漢,為陛下奪取河東!”

劉盆子暗自歎息,這個人還是這麼剛啊,當年他力阻王莽派大軍剿滅青徐盜賊,說陛下您不必出兵,您派的大軍乾不成什麼事兒,來了隻能添亂,為地方增加負擔,隻要您把青徐兩州的軍事都委任給我田況,我必定把盜賊全部平定。

這番不客氣的話把王莽徹底嚇著了,這還了得,這是要擁兵自重啊!王莽立刻派人解除了他的兵權,召到京師不讓其再參與兵事,然後……然後就冇有然後了。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田況的年紀長了幾歲,卻還是像原來一樣鋒芒畢露,完全冇有吸取從前的教訓。現在他對著另一個皇帝,幾乎又說了同一番話。

他的意思很直白,讓劉盆子給他全權,他便可以大展拳腳,建功立業。

一般來說,這樣的將領雖然能力很強,但是始終會讓人主忌憚,不敢放心使用,即便使用,事後也很容易被卸磨殺驢。

劉盆子畢竟多了兩千年的見識,他知道,有能力的人大多有個性有脾氣,你喜歡聽話冇脾氣的,那大半也冇什麼本事。這個時代隻有一個有本事而且又好說話的,那就是劉秀手下的馮異。

小皇帝問道:“公乘歙軍十萬,鄧禹軍五萬,將軍軍隻一萬,將如何對敵?”

田況笑道:“陛下,最近來投奔的人不少,臣的兵多了些,再征發一些,爭取湊到兩萬人。臣將率軍暫守臨晉,觀公乘歙和鄧禹雙方交兵,臣料公乘歙恐我軍襲其後,必會派一支偏師來此,監督我軍動向,臣將示之以弱,以示無北進之意,驕其心,待其大意疲累之時,出其不意破之。隨即向北挺進,占據汾陰,斷了鄧禹軍的後路,如此則三方混戰,亂中取勝。”

“取勝之後呢?”

“那時我軍軍威大振,臣將遣烏米率偏師北上,奪取上郡、北地,臣自己則率大軍渡河向東,謀取河東之地,得其而守之,則關中無憂矣,待陛下撫長安,定關中,兵鋒出於洛陽,臣將起兵響應,與陛下南北齊進,以圖天下。”

劉盆子道:“將軍之言,正與朕意相合。”

這田況是個軍事家啊,就憑他這一番話,可見對戰局已經瞭然於胸,至於能不能達成,要看未來的戰況了,如果真的達成了他的戰略構想,對於劉盆子是非常有利的局麵。

“河東之事,委卿執掌,從卿處置。”劉盆子大手一揮,“烏蓋,取朕的將軍印來!”

於是皇帝拜田況為征北將軍,假節,總督北線兵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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