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

核心質一旦開始流失，就像被沾了水的紙，越掙紮，破洞越大。被盯上的獵物必死無疑。

羅蘭很難形容核心質流失是什麼樣的感覺，身體好像被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力量飛速流走，四肢無法控製。她行為宕機，任由自己砸向地麵。

可怕。

羅蘭滿腦子都是這兩個字。

當然，不是異種可怕，而是X可怕。

羅蘭臉貼在地麵，隱約聽到激烈的打鬥聲和冷兵器刺耳的摩擦聲。看樣子X已經找到了異種的位置。隻是用彆人的性命做吸引異種暴露位置的倒鉤，他這種找法，是不是有點……慘無人道？

難怪第九分隊隊員存活率不過百分之三呢。羅蘭之前還疑惑，好歹是受過專業訓練的核心分隊，怎麼業務能力這麼差。

現在她算是和那些慘死的隊員共情了。

有這麼個心狠手辣的副指揮，能活著就有鬼了！

羅蘭閉上眼，努力平複情緒，儘可能減緩核心質的流失速度。

過了一會兒，羅蘭又在內心哀嚎。

該死，她為什麼要踏上那輛R19！

隨著核心質的彌散，羅蘭意識暈眩，無數詭異的紅線爬滿視野，一片猩紅。分明雙眼緊閉，但羅蘭還是看到眼前密密麻麻的紅色光點，睫狀肌收縮，放大、再放大，隱約看清那是一個個由0和1一樣的符號組成的短螺旋體。

就像是DNA那樣交織在一起，1組成堿基骨鏈，0組成中央氫鍵。

這就是核心質嗎？

不，好像不是。

它們冇有流失，反而是有規律的聚整合紅線，像是一種能量波，隨著羅蘭的呼吸，帶動著一股無形的力量有節奏的律動。

“咚”地一聲，有什麼砸在了身邊，而後混亂的交戰聲徹底消失，羅蘭感受到核心質的流失也戛然而止。

大概又過了一兩分鐘，羅蘭視野中的紅線如霧氣一般漸漸消散，彷彿方纔隻是錯覺。

她動了動手指，睜開眼睛。

和她席地而躺的是一個巨大的生物骨架，擁有壯碩的下肢過於纖細的上肢，連上尾巴體長大概有五米。

已經死透了。

羅蘭微驚：不是高階異種嗎，這才幾分鐘，就……就乾掉了？

X站在不遠處，他原本神情凝重地看著雙手，這會兒好像感應到了羅蘭一樣，目光複雜地落過來。

羅蘭又閉上眼睛。

“你怎麼……”X愣住，似乎在措辭。

羅蘭裝死，安靜地等待他的後文。

X思索了半天，最後選擇最樸素的問法：“你怎麼冇死？”

“……”

X等不來羅蘭的迴應，隻得作罷來到骨架前，將生物骨架中央的一枚圓柱體拿了出來，“從核心質的能源判斷，這確實是隻四階異種，但是是冇見過的變異型。”

X反覆翻看檢查著圓柱體，然後按住頸側，“東八區洲際聯盟基地，我是裡昂·X。迦南市發現未知四階異種，核心質已獲取。異種戰鬥數據已上傳，通知技術部更新數據庫，偵察部即刻徹查地下城防係統。”

他說罷，還看了羅蘭一眼，“另外，我方有人員損失核心質，立刻派遣一支不少於十人的醫療隊前來接應，定位已更新。完畢——額！”

“嘭！！！”

X話音剛落，就被羅蘭踹飛足足有五米遠。

羅蘭扶著牆，一肘砸碎車站應急消防櫃，提起裡麵的軟皮消防帶，走向X。

X隻覺得自己體腔的器官儘數位移，他壓根不知道究竟是哪裡在絞痛，還冇來的及抬頭，羅蘭暴力的鞭打就劈裡啪啦抽了下來。

“仗打完了你發槍，孩子死了你來奶。現在知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了，老孃告訴你，晚了！”

“疼疼疼！等等！我錯了，我錯了！”

羅蘭打夠了，將消防帶丟開，沿著牆麵坐了下來。

X搓著手臂也坐起來，他將消防帶踢了老遠，然後看向羅蘭。

好可怕的女人。

尋常人被吸取這麼多核心質不死已經是萬幸了，羅蘭竟然還能鞭笞自己長達五分鐘。

“剛纔，抱歉。”X道。

“哪個剛纔。”羅蘭恢複了往常沉穩的模樣，淡淡道。

“高階異種的智力不遜少年人類，如果不請君入甕，會對地下城造成難以估量的危害。”X解釋，“所以綜合當時的情況來看，犧牲你是最好的辦法。”

“……為什麼犧牲我而不是你？”羅蘭陰惻惻地笑了。

X想了想，坦誠道：“我也想做餌，可惜我的情緒太穩定了。”

羅蘭笑容不變。

是的，他太穩了，強吻彆人麵不改色，拋棄隊友理直氣壯。

真是極品。

想到以後要跟這樣的人共事，羅蘭頭更疼了：看來以後不僅要防著對手，還得防著隊友。

X安靜地坐了一會兒，又掏出那枚核心。

“四階異種的核心質可以供給一座城市最高功率運轉一個月，是很稀有的能源。”他將核心遞給羅蘭，“給你。”

羅蘭：“給我乾嘛？”

X：“這是三等功。”

羅蘭：“？”

X冇有收回手，固執地伸在羅蘭麵前。

羅蘭看著他，遲遲冇有動作。

她心想：不會又有詐吧？

“冇有詐，隻是想討好你。”X認真地說。

羅蘭：？？？

就在這時，大巫果然原路找了回來，還帶回來了一路往回記錄的圖像。

羅蘭懶得和X鬥嘴，起身檢視。

圖像顯示大巫在“五宿舍”外進了管道站。

“是障眼法。這裡並不是三宿舍。”羅蘭環視這個虛假的“三宿舍站”，向X伸出手，“有槍嗎？”

X將槍遞給她。

“捂口鼻。”羅蘭將衣領拉起道。

X乖乖照做。

然後羅蘭開了三槍。

第一槍，她將管道站開關們的設備打掉，將管道站和整個軌道隔絕開。

第二槍，她將管道站內的煙霧報警器擊落。

第三槍，她將管道站的中控器擊碎，白色的灰塵炸開，迅速彌散在封閉的管道站裡。

眼前一暗又一亮，備用電源啟動。

在濃重的迷霧中，羅蘭擦了一把車站全息投影幕——“三宿舍”三個大字被擦掉，露出了下麵明晃晃的“五宿舍”。

“大巫，分析空氣宏基因組。”羅蘭的大半張臉掩藏在衣領中，對著大巫說。

化學分析不出灰塵組成來源，羅蘭選擇更換賽道。

“空氣中存在大量微型動物孢子。BLAST（基因序列比對）結果表明，該種與四階甲型異種的相似度達到89%。”大巫將比對結果投屏在空氣中。

飛舞的白色“灰塵”如同一張尚在流動的巨型幕布。

“動物孢子？”X皺眉。

羅蘭問：“這是四階異種的生理特性嗎？”

X：“是。有些異種會通過微粒孢子侵入人類神經係統。”

“那就是它了。管道交通每天淩晨會有機器AI清掃車廂，今天大氣質量很好，車廂內根本不可能積灰，是這些孢子麻痹了神經係統，纔會完全冇有察覺到車站的投影是假的。”羅蘭敲了敲顯示著“五宿舍”的投影屏，嘟囔，“這異種竟然還認字……”

X：“那你怎麼知道孢子的釋放地點在中控室？”

羅蘭：“你也說了，高階異種的智商不低，列車一趟趟數量眾多且分散，但車站隻有固定的幾個。通過中控室向到站列車釋放孢子，效率要比一輛車一輛車撒要快得多吧。”

X點頭：原來如此。

羅蘭檢查了一下車站中控室，這個控製室是除了車門外聯通列車的唯一途徑，她從上邊跳下來的時候拍了拍手，“保險起見，最好聯絡專人係統清理所有列車，並提醒公民出門佩戴淨化器。”

X表示收到，他再次觸摸頸側，將情報傳輸給超腦。

羅蘭靠在一邊看著他。

他的通訊器在脖子上？冇看到有設備啊？

但比起這個，羅蘭還有件事情要問。

羅蘭：“四階異種不是很難解決嗎，你自己一個人怎麼做到的？”

X一愣，轉過身來看她。

羅蘭靜靜地等他回答。

良久，X深吸一口氣，“這是一隻哺乳期異種，攻擊性不強。”說完，他還補充了一句，“我們的運氣比較好。”

“是嗎。”羅蘭輕聲道。

大巫很利索的拆台，它扒在羅蘭耳邊告密，“（_）假的，這個季節的異種不在哺乳期。”

羅蘭垂下眼簾。

X為什麼要撒謊？

“好吧，第二個問題。你剛纔說，討好我，為什麼？”

“討好即將上任的領導，這難道不是人們最愛做的事情嗎？”X打了個哈欠，“如果你不喜歡這種官場奉承，就當我剛纔馬屁拍到馬蹄了吧。”

羅蘭看著哈欠連連的X。

X作為先驅核心部隊副指揮官在機密簡報中受到調遣令也是合情合理的，知道羅蘭是即將上任的指揮官所以格外殷勤倒也解釋的通。但為什麼，看著他的臉，她總覺得背後有些發毛。

那一雙水藍色的眼睛裡看似儘是無所謂，實則卻像是一隻剝離情感的野獸，隨時可以為了利益，吞噬除了自己以外的一切。

他好像冇有半點人情味。

“還有問題嗎？”X問。

“冇有。”羅蘭收回目光。

“冇有？”

“是的，冇有，知道太多對我不好。”

“……”X深深看了一眼羅蘭。

三個小時後，眾人到達CA23基地。

CA23基地位於地下城之下，與聯盟總部相通。除了聯盟成員外，隻有先驅核心部隊有權限進入。X一路暢通無阻，羅蘭就跟著他進了升降台。

升降台外一片漆黑，把人臉映地清清楚楚。方寸大小的空間內無人說話，羅蘭看到抱著營養液的大巫在拚命地衝X翻白眼。

羅蘭的目光瞟向X。

他環抱手臂站在自己右後方，低垂的腦袋像在啄米。

又在打瞌睡。

羅蘭這才發現，X穿著的那件最普通的休閒帽衫右下角繡了一隻灰色皮毛的動物。大黑鼻子，小圓眼睛，和兩隻偌大的蒲扇耳朵。

“（￣—￣）那是樹袋熊。”大巫抱著營養液道，“行動遲緩、性格溫順，醒了餓、飽了困。”

羅蘭點頭。

她冇見過樹袋熊，不過聽起來，和X倒是確實有點相似。

[底層到了！]

升降梯門打開，外頭是一個開闊的銀色聯廳長廊，頂端的燈管打在磨砂質感的金屬牆壁上，冰冷、機械。

中央站著一個極為眼熟的背景。

羅蘭遠遠站定，不再前進。

是誰？

“好久不見了，小羅蘭。”

-